他僅存的右眼看見燦紅自他愛的人的胸口噴出,那是美卻殘酷的、生命的泉源,在陽光下閃耀得如你倆愛的瀨戶海面上的光輝。
 魔王手中的槍口冒著煙,那緩緩上升的熱氣就和淺井長政在其妻前倒下時一樣的灰白。
 雙手懷抱著雖在呼吸卻相當急促的血染肉體,你軍和他軍皆熟悉的、總是笑得爽朗的大哥,在眾人面前化成了鬼。
 那日的嚴島被鮮血染污,濃厚的鐵鏽滲入了泥土,連日後種出的蔬果都帶有那去不掉的腥味。
 這並非你會樂意預見的結局,但你可以沈默的接受,只因此時的你早失去寶貴的發言權。
 炎夏之後總是秋。你的身旁長滿了紅花石蒜,紅色的蜻蜓嬌小的在花叢間寂靜的打轉,等候著逐漸抽高的芒草將一切染成如曙光的金黃麥色。在一片寂靜、獨有昇陽緩緩浮現在海面之際,他會手提一壺薩摩那當家老頭用來當賭注的美酒到你面前,將其全部飲盡後才離開。這一去可能又要等到明年才會歸返。
 不知這樣來來回回幾次了,只你記憶中的他,身上除了那整日的啜飲的酒精外、總還帶著熟悉的氣息。
 那是你生前常伴你身的、瀨戶海的氣味。

 

最期の夢安らかであれ


 

 一開始其實不是這樣的,雖然關於戰爭的流言在人民口耳間傳達且各國的大名也的確是蠢蠢欲動,但沒人料到第六天魔王最早盯上的並非與其處不來的武田或上杉,而是其妹婿.近江的淺井長政。
 淺井家被擊潰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巧在中國拜訪,結果那天你們的棋局永遠沒下完,因為其中一人在震驚之際撞倒了棋盤,且事後不論是誰都無法回想當時的棋是下到了哪裡。
 氣惱的將棋給收起之際他注意到了你稍微顫抖的指尖。你若碰上非意料外就會自亂陣角這事他是知道的、儘管你已盡己所能的將這事隱藏得很好。
 他理所當然會知道的,因為一直守在你身旁的不是家臣或奴婢、而是他。
 至少在那刻之前,的確是如此的。

 從探子的口中你得知了織田的妹妹、豔麗得如即將凋謝的花朵的淺井夫人被趕上了戰場,在織田的旗下往東征伐,而那名對逼迫親妹毫無愧疚的人則舉起了槍,先行的毀滅了稻葉山城,儘管駐守當處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有著絕代軍師之名的竹中半兵衛。
 那之後的幾個月內,你和他都在訓練新兵中渡過。
 並非你倆願意採取這麼窩嚢、根本就是等著對方來打的戰法,而是比起不熟悉的地域,在自己的領地上的勝算總是比較大。他有他的富岳,你則有你的那群優秀的士兵。雖然他曾提議過將高松城佈置成與岡豐城相同的模式,但被你用是想讓那麼大的障礙物在偉大的高松城內行走嗎的質問及征嚴軍配頂喉給駁回了去。
 盡己所能的守住自己的領地,為了你們自己也為了人民。為了這個你費盡了力氣,更闌人靜之時仕女只見你房內的燈才被添了新油棉紙上的墨跡未乾。
 你看似惱怒不安卻又精神不濟,不見哪位家臣膽大到勸你就寢只因這不應是時候。和平固然美好卻僅是夢幻,天真認為那魔王不會侵攻至此更是愚昧,所以即使自己已被逼至極限,你仍是強打起精神逼自己向眾臣民下出指令。
 如果他在你身旁的話,你是不會這麼緊張的。
 有好幾次、你在疲倦中猛然轉身只為了腦海中他殘留的氣息,那被你倆深愛的海水的氣味在鼻腔內徘徊不去,只是他現在不在你身邊。
 他並不在你身邊。
 一國之主不應有弱點,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事物。你曾如此說,手中的征嚴軍配在急速於掌心拍打後突然移位至他鼻尖,領首的你的眼神對上他的獨眼。
 最重要之物並不存在,不該也不被允准。
 而不論你或他都知道這話其實是對你自己說的,因為最無法遵守此道的往往是你而非他。
 他就是你的中心他就是你最貴重之物他就是你的弱點,打從你倆初遇之時重逢之時相愛之時開始就一直是如此。
 不要哭了,松壽。
 記憶中的他對你伸出手,那雙即使被體弱困在床上,也不曾失去力氣的雙手。
 你伸出了手,卻又將其縮了回來握緊,指甲掐入肉間的疼引來了血。
 這個世界並沒有你們的相容之處。
 打從一開始,你們就該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維持太久,縱使當時的你們仍年幼得不應知天下事。
 所以年幼的他笑著向你伸出了手而你握住了,然後放不開,你們兩個都放不開。
 彌三郎。
 聽見你如此呼喚的他訝異的回過頭,那陳舊的名前太久不曾動用、以致字面上染上了層塵。
 怎麼了,元就?
 他的手撫上你的臉,那張幾乎無變化、就算有也僅是欺瞞的面容,來自掌心的溫度暖和了你那分明是夏天、此時卻冰冷如冬的臉。不用說太多、你也知道他是擔心你的,雖然無論如何,你都無法從他那隻獨眼中讀出什麼。
 沒什麼。你說,嘴角熟練的勾出嘲諷高於苦澀的笑。
 他不需要知道你那充滿血腥味的夢境、也無須知曉那濃厚的硝煙仍填滿著你的鼻腔。此時此刻之下,你只想讓他那僅存的視野中填滿你的存在,那立於嚴島神社前的、在瀨戶海旁的你。

 你是利己的策略家,就算是捨棄之棋也須在起走完最有利的一步後才得以捨棄。在一場棋被下完之前,執著棋的手不會輕易的落下。
 這一次、你不是玉將。
 長久的孤獨及等待讓你領悟了,自己無法再適應沒有他的日子,就算只是絲毫片刻也不行。
 這是唯有身為詭計智將的你知道的事實。
 用返之手將最後一個炸彈兵拋到遠處,站在你面前的正是那連將領護衛都不帶、試圖用無謀的武力統治全天下的魔王。
 呵、真是愚拙可憐的人。你冷笑的想,同時間內、對方持鎗的手扣下了板機。火藥與金屬發出的聲響劃破瀨戶內僅存不多的平和卻換取了短暫的平靜。
 他接住你的身影太匆忙,甚至沒注意到已大量失血的你的臉上那淒慘的笑意,那抹帶著只有你知曉的祕密過三途川的笑容。
 叫做長曾我部元親的男人可以接受你已不在的事實,能夠繼續走下去,內心帶道傷的活著。
 而你沒了他卻不能活。
 被他緊抱入懷、染滿鮮血的你,永遠都會是他孩提時代的松壽、成年後的他的元就,他所愛的人,如果這不斷被親人拋棄的你也值得被愛、不曾體諒過部下的將領也曾被尊敬的話。
 閉上眼,即將墮入黑暗的你彷彿可以聽見自己那失序的狂笑。
 就這麼一次,你終於徹徹底底的得到他了。

 

 事情都照著你所安排的行走。
 那名自以為可以一次征服四國與中國的冒名魔王,在以為可以一舉取下兩國之際卻被其家臣叛變的消息逼得直奔尾張,卻在京都暫歇時、被因其夫身亡此事逼至發狂的其妹親手解決。一切在那美貌如盛開的曼朱沙華的她舉起的薙刀劃下那刻歸返平常,不同的只有你不會再睜眼此事。
 你長眠的地方成了人民們常來的場所,他們帶著一筐筐的豐收供奉在你之前,好些對你仍舊忠心耿耿的將領們則向你報告著他的近況,不時還會猛然轉過頭只因他們怕極了你的突然現身。
 今年的孟蘭盆,他一定也會前來探望你的。同樣是一手好酒另一手茄瓜,他會將酒杯盛滿,耐心的把蔬果作成眾人熟悉的牛馬,然後啪的一聲將兩者折斷。
 對不起,元就,我今年仍然是不想讓你走呢。
 他笑著說,背對著昇陽、笑容仍燦爛得如你記憶中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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