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用膳的時間,桌上那已冷掉的食物上方有隻蒼蠅盤旋著,低聲但具有威脅性的嗡嗡抗議食物的主人總是對它缺少應有的專注力。
 腳步聲。
 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像是刻意不發出來的輕步聲。
 在營帳外不遠處的姜維伸手制止了來人的動作,無聲的唇語提示對方營帳裡的人誰都不會見。
 不遠處的兵卒不解的望著兩人的動作,那實在是太小,即使就站在附近也很難看清。還有那不具名的來者,長至拖地,幾乎過度寬大的衣袍顯示了對方文官的身分,但那包裹全身的色彩又顯示了對方絕非蜀將。但即使知道這件事情,一直靜靜觀察的那名兵卒也絕不會說什麼的。他還太年輕,是個新入伍、尚未上過戰場的小夥子,對他而言,魏將吳將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反正不用太久姜將軍就會將那人請走的。
 兵卒眼中的姜將軍動作稍微大了些,他用力的揮動著右手,絕不可能的意味毫無保留的被幾近粗魯的動作表現了出來。
 但那名未知者,同伴說應該是名魏將的人,只是用手中的黑色羽扇輕輕的搧了下風。天氣太熱了,這是可以理解的舉動。相比之下,大動作已經停止的姜將軍的反常表情卻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情緒表現。
 那人掀開了營門踏入諸葛丞相專屬的營帳。原本想要將對方給拉回,到最後還是縮回手放棄的姜將軍不悅的踹了營帳旁的柴堆一角。
 看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終於知道真相的兵卒縮了縮頭,但此舉反而引來了姜維的注意。
「你,看見那人進去了?」冷淡的聲調只提醒了面前那位連上戰場的經驗都未有的兵卒何謂大事不妙。

 

 比之前還要靠近的腳步聲。
「我相信自己曾經託他人帶給你不要太過操勞自己的口信?」平靜但帶有質責意味的聲音,不論聽再多次都不會認錯的口吻。
「你當然有,我只是忽略了而已。」忽略掉對方的關心可以讓他遺忘自己愛著那人的事實。
 司馬懿挑起眉。
「對於我的關心視若無睹?」
「敵人的關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代名詞。」看見對方就要發作,只好打住:「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事實。」知道了事實卻總是希望改變,這就是人性。
 看見諸葛亮又想拿起毛筆只好用手按住對方的手:「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而我清楚我的身體。」希望能夠雲淡風輕的說出這句,但早就知道在司馬懿的細密觀察下一切都只是偽裝。
「我可不要你死。」
「死了你就只剩吳的陸遜可以對打了,那樣太無聊。」
 司馬懿差點抓起了扇子就往諸葛亮的頭砸下去,但在真正動手的前一刻理智還是揪回了他。
 世界上就是有這種放著不管又必須擔心會不會爛掉的傢伙。
「我說錯了?」看著對方的反應,輕笑。
「當然,」本來想要狠瞪對方,但發現這樣的自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你知道為什麼的。」
 兩人的目光接觸,看得見的範圍在瞬間縮至僅剩彼此的眼眸。
「我知道。」簡潔一句。
「我知道你知道。」然後再也無法將視線給移開。
 神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不論對方究竟有多大的吸引力,他仍舊是自己的敵人。
 那他自己在幹什麼?

 接吻,口舌交纏,上衣敞開,愛撫,愛撫,全身赤裸。
「你愛我嗎?」單衣被退下的前一刻,雪白的肌膚看得見若隱若現的紅暈,如同傍晚夕陽的紅光。
「你當我現在在幹什麼?」將遮礙物給整件扯下,反問。
「很多人對於沒有愛的性都是相同的態度。」即使肉體正享受著,口舌仍在發出尖銳的問題。
「好吧。那你愛我嗎?」對於這個問題司馬懿倒沒有思考太久。
「如果不是,你現在會在營帳的另一端。」絕對性的威脅。
 再來是擁抱。
 散落滿地的衣物,雜亂披散在肩上的長髮,抱緊,使力,爪痕,行為,行為,痛楚。
「我會架設七星壇。」做愛中一句。
「…照料好自己身體還差不多。」勉強不發出呻吟的抱怨。
「如果我能活下來的話…」咳嗽。
「別詛咒你自己。」將壓在自己上方的人給抱得更緊,好看的眉頭皺起。
 最後是洩精。

 躺在地面試圖調整呼吸,司馬懿望著看不見天空的營帳頂端,儘管目標明顯但視野所見卻是一片模糊。
「仲達……」
「嗯?」慵懶的翻了個身,現在的他連伸出手都懶了。
「如果我能夠再多活一點的話,你願意來蜀陪我嗎?」
「…你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嘴巴講得很冷淡但心裡卻不是。
 他寧願拋棄一切,捨去過往努力下埋藏的野心,只要面前的這個男人願意拋棄那世俗的負擔與他同行。但偏偏這輩子那人是不可能如此了,只因他先效忠的人與他不同。
 想著想著兩人居然都睡著了。

 隕星。
 司馬懿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
 天空中最閃亮、那顆自己絕不可能認錯的星子,墜落了。
 雨,五丈原上極為稀少的水正以著不可能的速度落下,正如同那哭不出的眼淚。腳下的地面緩慢的鬆軟開來,行動力也以同樣的速度被限制,他感覺得到自己正陷落下去。
 回過頭,身後的是一片汪洋。
 由淚水構成的波濤洶湧。

 清醒時已是酉時,西斜的陽光逼得司馬懿睜不開眼睛。
 穿上散落在地面已多時的衣物,即使害他變成如此的罪魁禍首此時已經不聽話的坐在桌子旁,他也仍然未說什麼。
 用手指輕敲桌面,示意對方自己要走人了。
『路上小心。』
『保重身體。』
 未出聲的字句在空氣中迴響,這兩人寧可如此沉默到死也不願意動用口舌。司馬懿在心中無聲的嘆息,將被壓皺的衣服給拉整,拾起羽扇準備離開。
 手腕被抓住。
「仲達。」
 轉過身時接到對方的吻。很輕很淡,與激情完全無關的,懷著滿腔思念的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夕陽的光輝已經消逝在天際。
「我該走了,總大將失蹤太久是會引起恐慌的。」撥開對方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營帳:「別忘了你的承諾。」
「我知道。」
「………」
「………………」
 總覺得,聽不見最後那句話。

 

 

「父親大人,雪已經大了,您再不回房是會著涼的。」總是被父親稱為昭兒的司馬昭擔憂的望著他心中的偶像,雪已經下了超過一時了,司馬懿仍站在庭院裡未動。
 想賞雪也不是這種方法吧?
 無視兒子的呼喚,司馬懿淡淡的望著星空,但他卻找不到令自己牽掛的那顆閃亮明星。
 五丈原的那一夜有如夢一般的不真實,但孔明的確不存在了。
 他無法忽略孔明已燈滅這件事實,只好用仰望星空來當做藉口,找尋那顆早已墜落的星子。
 如果這個藉口可以將淚水一同的掩蓋,那該有多好。

「父親大人!!!」隨著司馬昭的驚叫,在雪地中呆站已超過不只一時的人身子不穩的倒了下去。

 要是時光可以倒回,如果可以走入兩人最初的起點,他願意說出那句從未出口的話。
 但現在已經太遲了。
 身體好累啊,眼睛也是。就這樣闔上它的話,就可以永遠休息了吧?
 沉睡,永遠不再清醒。

 

 

「不想去五丈原嗎?」
「會帶來悲傷記憶的地方沒什麼好去的。」
「你想起來了?」
「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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