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一 尚香】
  你其實還記得那個雖然時間短暫,但總還算是你母親的女人。這無關記憶力的好壞,也非代表你已淡忘那名在你仍襁褓之時就跳井自盡的生母,只是另一個慘澹記憶的代名詞罷了。
  你印象中的她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年紀輕得與其說是母親,可能更像你的姊姊的事實在她和你父王之間劃下了深深的代溝。在她因其兄之命返吳、備受眾人譴責之時,千鈞一髮之際被口中的子龍哥搶回的你只是沈默的責備你的父王,那個心顯然有所屬卻仍接受這荒唐要求的人。
  她離去後你再也沒見過她,宮裡所有關於她的一切都隨著她的離去被父王下令撤離。你不完整的心中殘存的只剩被她緊抱入懷時的溫度,還有那絲你不論如何都找不回的氣味。
  尚香,她的名字,在記憶中殘留著尚未飄散的香味。


【其之二 更香】
  什麼時候發現父王心屬他人,對你來說並不重要,真的重要的只有當事人是誰的疑惑。從父王的態度中你已猜到那人的身份並不尋常、至少不歸蜀,你想,卻不曾料出那人的身份。
  這不重要。父王說,對象是許久不曾對話的你。知道他在說謊的你沈默的望了他一眼且無出聲揭破他的打算。那人也是男人,你頂多能充滿堅定的猜到這麼多,但不知自己是如何得到這結論。父王病已重,你實在不應再用這種問題叨擾他。
  孟德。
  你在父王病床前聽見的兩個字、是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的、男人的字,是那個倚天之奸雄的字。茫然間你忘了身旁侍從們的倉皇,只覺得自己的思維正如同被突然被閃電劃開籠罩烏雲的天空。
  父王過世時的寢房裡正燒著更香,明明應清淡的香氣,湧進你的鼻腔裡卻像是父王和那人記憶中的氣味,濃厚得令人感到惆悵。


【其之三 燃香】
  你不是不懂那由父王親命的丞相口中的北伐是什麼,卻一次都不曾有出聲阻止他的念頭。長期的征伐對人民的傷害你是知道的,只是在那人眼中看見的、類似父王的感情打消了你阻擾他的念頭。這已經無關是非好壞,也早超越了你能理解的程度。你很用力的嘆了口氣,感到氣惱卻又無事可做。
  世事難料,你想。那名將戰略玩弄在其羽扇上的臥龍,其實也只是個為情所傷的男人。
  遠在成都你知道他向天燃起了七星燭卻又被匆促的魏延給弄熄,你知道姜維憤怒之下差點宰了魏延,你更知道他之所以向天祈壽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那人手上有他給予的信物,一舉一動間你似乎看得見那刻意染黑的羽毛發出月亮的光澤。這場感情未曾開始就需結束,人未曾見面就先消瘦,傷未曾出血卻已作痛。
  嗚呼,被他愛著的他是多麼美的人。
  接到他的死訊時的你試圖想起那剛被點燃就熄滅的七星燈,腦海裡卻出現立於香燭中的人意圖掩飾的面容。由那人燃起的香燭燒得太快了,你想,燻香得像要垂淚般。


【其之四 焚香】
  搖曳的火光映出一張臉,年輕、聰敏、卻又老成謹慎的臉。啊,真像姜維的臉。你不自覺的想,然後像是懲罰自己似的轉身不往外看。有那種神情的臉龐只會引來傷感,尤其是讓你這樣想的人正立於火光中時。
  地點是白帝城。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陸遜的臉,這也是你第一次、且最後一次望見那兩人用不滅於身旁那熊熊燃燒的烈火的眼神凝望彼此。
  那是一場不可理喻的情感,如盡其所能燃燒的膏脂般,向來理性的兩人肩並著肩、用常人無法想像的步伐躍入痛達心肺的炙熱。不同於諸葛孔明的含蓄,也非司馬仲達的不睬,你看見那兩人用屬於自己的、無法想像的方式訴訟著對彼此的情感,像是只要這樣就能擺脫對彼此的思念般的、痛苦的訴說。
  香,總有一天也會燒盡的。
  你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被迫終止這不會結果的感情,在殘酷的現實中為自己的信仰而戰──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不知道。淚水在眼中打轉,你的他的還有另一人的。那熊熊燃燒的膏脂香氣太濃,燻了你們的眼也遮了你們的視線。


【其之五 沈香】
  被子龍哥自長阪坡救回來的你仍記得子龍哥懷中的香氣,淡淡的、不似女子脂粉的香味,在你幼小的記憶中佔了不大不小的位置。自此之後,你記憶中的他若非於戰場就是在父王丞相左右,但讓你最印象深刻的,卻是站在那名西涼將軍旁的子龍哥的笑臉。那是很開心的、看不出心機的笑臉。你曾偶然的撞見那名西涼將軍在訴說西涼的寒冷之時,將燦色的錦緞披在子龍哥的肩頭上。
  其實成都很溫暖。後來坐在子龍哥腿上玩耍著那上好錦緞的你想,注意到手中織工細膩的布匹上有著和子龍哥一樣的淡香。也許是氣味太過清淡,連那名西涼將軍的死都不曾將其帶走。
  然後子龍哥也上了年紀,老了、病了、足夠讓他花上一整天卡在床上動彈不得。
  望著那西涼將軍的從弟輕輕的將那因攜帶多年而略有磨損的錦緞蓋在子龍哥身上,你坐在原地不發一語。
  原本應該清淡、不應被察覺的浸水檀香氣味充滿了整個房間。也許那匹錦緞的色彩太絢爛了,絢爛得令你感到兩眼酸痛。


【其之六 殘香】
  魏延死後,你將曾屬那人的爵位全賜予了他,只因這是你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你知道、他也知道的、令人哀傷的事。也許姜維也知道,你想。很少事情是那位天水麒麟不知道的,你需要的只有慶幸他並不是會說三道四的人。
  時間過得太久,你早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傾心於他的了。你眼裡的他明顯是顯眼的,儘管他在戰場上散發的榮光永比不上他那披錦戴緞的從兄上,隨侍父王身邊時眾人的注意又總被忠心耿耿的子龍哥給引走。他很顯眼,但你不曾質問過自己為何,也許是害怕或許是恐慌,但你始終不曾出口。
  他是知道的這段不出聲的感情的,身為當事人的他沒有不知道的道理。但就算平凡如他也只是望著你將香爐內的殘灰倒入小溪,看著灰燼隨著水流走更多的染上你的手。
  這是你們的感情最終的去處。你明白、他也明白的。
  父王過世後這麼久後你第一次瞭解那苦澀的味道,記憶中雖濃稠但殘缺不堪的香氣隨著香灰附在你的手部的肌膚,指尖內似乎還聞得見那殘留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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